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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甲子园的恶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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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园的看台只停歇了一会儿又响起连绵不绝的嘈杂, 场边的啦啦队开始热情地为双方打气,看台上的众人也不甘示弱一样大喊着,愚蠢而又聒噪。

露天的台阶被太阳晒了一下午, 像被烘烤到了足够温度的烤盘,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烤炉中开始膨胀的面包。然而他们像是感觉不到这些温度一样, 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热中。

鸟光行雄站在最高层的台阶上,身处这种狂热气氛的包围里却丝毫不为所动地冷冷望着比赛场地。

大金高中的球员们重新聚集了起来商量对策, 那个漏接了球的小鬼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起来距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活该。

他几乎是快意地想着, 在一场这么重要的比赛中, 众目睽睽之下犯下了如此严重的失误,他几乎已经能够预见到这个小鬼之后摇摇欲坠的人生,他会因为得不到队友的谅解,出尽洋相,连带着父母兄弟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周围人嘲笑排挤,他的人生和他的家庭都会从这一刻开始毁于一旦。

他想看的就是这个,这就是甲子园。

这就是被那些无聊的炒作捧起来的,吞噬了他的儿子的性命的, 根本没有必要存在的甲子园!

就在他带着迫不及待的恶意,等待着那些大金高中的小鬼们互相指责,分崩离析,将局面彻底带入深渊的时候,他看到大金高中的一号也就是球队的绝对核心, 忽然抬起手套在捕手的额心上轻轻碰了一下, 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容。

鸟光行雄猛地怔住。

“那位大金高中的一号笑了诶, ”河野悦子举着望远镜诧异, “啊, 是因为不想给队友太多的压力吗?”

“或许吧,”源辉月望着底下围在一起互相打气的少年们,视线落在最中央的一号身上,“也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想那么多。”

“诶?”

棒球帽的帽檐下的阴影安静地敛住了她的眉目,河野悦子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向场内。

穿着球衣的少年们围在一起似乎大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四散跑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解说员尽职尽责激情澎湃,“大金高中的球员带着笑容回到了球场,看起来似乎士气重新振作了起来,比赛继续——”

看台上的欢呼再次高涨,显然大金高中的球员们在不断的失误和落后之后又顽强地振作起来的精神也鼓舞了看台上的观众。毕竟少年人不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吗?永远不会被挫折打倒,永远执着地朝着梦想前进。

看台上有个中年大叔望着下面奔跑的少年们,眼角有些发热地低声喃喃,“这就是青春啊,甲子园真是太好了。”

甲子园真是太愚蠢了!

惊愕地望着底下的场景,某位自称甲子园恶魔的家伙只感觉荒谬至极。

“为什么那么震惊,你完全不能理解吗?”

鸟光行雄猛地抬头,看到那个关西的少年侦探沿着面前的台阶走了上来。

“棒球这种比赛是九个人的运动,而且球员上了赛场本来就该将一切胜负得失抛之脑后,眼睛只用看着目标朝着目标努力就行了。”

“就算这种努力没有任何结果也一样吗?”鸟光行雄冷冷地说,一边举起手里的□□,“别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按下去!”

少年侦探抬眸看他,一双眼瞳在阳光下深邃明亮,“按照你定的规则,只要在游戏结束前找到你,胜利方就是我们。”

“是这样没错,”拿着□□的男人轻飘飘笑了,“但是我也没说过你们赢了这个游戏我就会放弃自杀吧?”

服部平次的眉心倏然皱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我刚刚在这里都看到了,你们的确很努力,很努力地解开了我给出的谜题。”鸟光死死攒着□□,盯着他的表情几乎是恶毒地说,“但是小鬼,我告诉你一个成年人才会明白的道理吧,努力根本没有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伪和不公平的,无论如何努力挣扎也得不到回报,就像现在——”

服部:“等等,你说了要等比赛结束再引爆炸弹的吧?”

“现在这个情况还有什么看的必要吗?结局不是已经很明显了?”

“棒球比赛不到最后一秒结局就没有确定!”

“呵,天真……”

“如果在这里引爆炸弹的话,鸟光裕大概会被很多人认识吧。”就在他的大拇指搭上起爆按钮的那一刻,和服部一起过来的小侦探忽然开口,“以这起惨剧的罪魁祸首的身份。”

鸟光行雄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难道鸟光桑你不是为了给他报仇所以才做这件事的吗?等爆炸发生之后,相关新闻肯定会登上头条,事件的起因也会被人挖出来,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是鸟光裕的死导致了这一切。”小侦探淡淡地说,“所有的旁观者和案件受害人的家属不会顾及到鸟光裕只是一个与此无关的无辜者,他们只会将一切罪责归咎到他身上,认为如果不是他的死也不会导致爆炸的发生——就像鸟光桑你将儿子的死归咎于甲子园一样。”

他抬起眸,眼瞳中的眸光清冽如刀锋,“所以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导致无辜的裕桑死后还要遭人唾骂和怨恨。”

“……”鸟光行雄似乎猛然僵住,然后渐渐地,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狰狞。

他是个面目十分平凡的男人,身材也并不高大,属于放进人群就根本看不到的类型,而他的人生履历也和他的外表一样平凡。他从来都不是别人注意的中心,除了现在。

“那些人,那些混蛋,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活着跟死了都是一个样子,所以我为什么不能报复?!”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活着跟死了都是一个样子’这句话倒是挺有意思。”一个声音忽然漫不经心地插了进来,“看来那位鸟光裕君果然死得其所。”

看台上的几人下意识回头,正准备从背后接近嫌犯的大泷看到来者蓦地一愣,“源小姐?”

鬼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源辉月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中淡定地走了上来,她的视线在看台上扫过,和大泷淡淡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像是没看到一旁的嫌犯和他手里的炸弹似的,在自己弟弟面前蹲下来。

“我就说这里很热吧,”薄沙似的衣摆垂到地面,黑发美人叹了口气,帮柯南擦了擦汗,又用手背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你到底在看台上跑了多久啊,不会中暑吧。”

她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身后的鸟光行雄,就好像他只是个拿着道具的拙劣三流演员,完全不值得大小姐投去一丝注意。

然而她懒得理人,被忽视的主角却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鸟光行雄举着□□激动地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泷心底一紧,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那个炸/弹的控制器抢过来,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只好一边强自按捺一边继续关注着那头,就见到源大小姐帮弟弟整理完跑乱的衣领,终于慢条斯理站起身来,淡淡回头。

“怎么,他不是死得其所吗?你认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活着和死了一个样的原因,不是因为觉得他们随波逐流,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

“难道不是吗?”鸟光行雄冷冷道,“你看看场内这些人,看起来对这场比赛津津乐道,其实大多数根本就不懂棒球!只不过因为所有人都这样说,所以才会跟着来买票凑热闹。如果不是这些只知道人云亦云,根本没有自己思想的人,甲子园区区一个球场怎么会被捧得这么高?他们活着吗?他们只不过是被其他人裹挟的傀儡而已,这算活着吗?”

众人顺着他的话回头看去,一个下午的比赛并没有消磨掉看客们的激情,越是快到结局,看台上的观众们反而愈发专注而兴奋。他们在看台中央的走道上僵持了这么久,居然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现场的比赛上,面上是一模一样的狂热神情。

他们甚至能听到不远处的座位上有个女孩子在跟同伴说,“我以前从来不看棒球赛的,没想到现在看来还挺好看。”

老实说,人是一种感性生物,在现场的时候会受到氛围影响很正常。但在鸟光行雄那一番质问出口之后,再看周围众人一面的情景,不知为何却让人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所以在你眼里,鸟光君不是傀儡,他是‘活着’的了?”源辉月问。

鸟光行雄毫不犹豫,“当然!”

“所以鸟光君区别于这些人的,独立的思想和信仰是什么?”

“当然是……”

男人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蓦地一滞。大泷下意识转头看向他,就见到鸟光凝滞了片刻,才阴沉沉地承认,“……小裕和这些完全不懂棒球的人不一样,他是真心喜欢棒球和甲子园的。”

“哦。”源辉月淡淡点头,居然并没有反驳这个追加的解释,她的语调甚至放缓下来,“其实很长时间以来,很多哲学文学、信仰习俗,甚至影视作品中都在向活在这个世界上,特别是被亲人留下独自活在世界上的人传达这样一个观念:人类这种生物区别于普通动物的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拥有两次生命。”

“□□的死亡只是结束了他们的第一次生命,而只要他传承下来的精神、影响,甚至亲友的怀念还在,那他就依旧活着,如果说人类有灵魂,那么大概就是这个了。”她抬眸看了一眼,“鸟光君也是这样吧,他的梦想和为之奋斗的东西还在,灵魂就没有走远。”

鸟光行雄怔愣在原地。

不光他愣,其他人也愣了。完全知道源大小姐对待嫌犯是个什么风格的其他人正在震惊于她居然转性开始走怀柔路线的时候,就听到她淡淡地继续。

“所以鸟光君你还真是有意思呢,作为一个父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第一次,还准备杀死他第二次,真厉害。”

这句话像一桶掺了冰渣的水冲着鸟光行雄当头泼下,三伏天的天气,男人却骤然僵在原地。

“鸟光君你是帝都实业的棒球队顾问吧,所以裕君其实也是在你的影响下走上棒球这条路的?按照你的逻辑,难道你不应该也是导致他死亡的帮凶之一吗?而且既然是棒球队的顾问,裕君在学校的训练情况难道你会不清楚?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

“甲子园真的是害死裕君的元凶吗?”源辉月轻飘飘地说,“你看,我们都知道害死他的是谁,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杀死他了,按吧。”

她的声音轻得像柳絮,鸟光行雄却好像人猛然被照着胸口捅了一刀,手一抖,脸色惨白,支撑他站在原地的脊梁骨终于在一句话中崩溃倾塌。

迅速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大泷几乎拿出了自己毕生的反应速度和敏捷往前一扑,眼疾手快地从男人手里抢过了□□,然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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